第十四卷 帝都动乱 第七章 魔王的姬巫女
    艾莉丝在休息室与神人他们分开行动,在少女的引路下抵达了医务室。

    「请往这里走——」

    在少女开门之后,艾莉丝的双眼随即看到了极为震撼的光景。

    「……姊、姊姊!」

    艾莉丝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
    房间的中央设有一台形似巨大棺材的机械,并不断发出会让人耳朵生痛的诡异运作声。棺材布满了淡淡的光芒,并与几条缆线相接。

    ——而薇尔赛莉亚就在里面。

    她被精灵矿石的微光照出面容,看起来似乎正在沉眠。

    「这……到底是……」

    艾莉丝为之愕然。

    「这是专门为她打造、利用了治愈矿石的治疗器,由于她这次的启动超过了活动限制时间,因此正在支付那份昂贵的代价。」

    〈教导院〉出身的那名少女面无表情地说明。

    「……代价?」

    艾莉丝喃喃说着,走近薇尔赛莉亚沉眠其中的治疗器。

    「那个〈精灵魔装〉到底是什么东西!?应该说,姊姊早就因为咒装刻印失控的副作用,而失去了与精灵订定契约的力量才对呀——」

    「——那可不是精灵魔装,而是正在实验应用阶段的〈精灵机甲〉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!」

    听到从别处传来的说话声,艾莉丝猛然回神,摆出了战斗姿势。

    回头一看,只见一名身材高姚的女子站在门边,嘴上叼着一根烟斗。

    她有着让人想到「魔性」这形容词的深红色双瞳,以及美丽的翡翠色长发。

    尖而长的双耳,俨然是森林之民艾尔菲姆族的特征。

    艾莉丝对这名女子有印象。

    「……薇薇安·梅洛莎!」

    瞬间,艾莉丝的身子自己动了起来。

    她蹬地一冲,在转瞬间拉近距离,抓住了薇薇安的白袍衣襟,

    「为什么〈骸联盟〉的商人会出现在这里——」

    这名女子,正是将咒装刻印烙印在薇尔赛莉亚心脏上头的人物。

    她曾是艾莉丝绝对无法饶恕的对象。

    「你应该被关在巴尔萨监狱里才对——」

    「是呀,和你姊姊一起呢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你——」

    艾莉丝使劲揪住了对方的衣襟。

    「你最好乖一点,帮她进行维护的可是我喔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你说什么?」

    「〈精灵机甲〉是由我改造的东西,能帮你姊姊治疗的,就只有对她知之甚详的我而已喔。」

    「你在胡说什么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艾莉丝,那个女的所说的……是真的……」

    ——就在这时,——道夹杂着喘息的苦闷说话声,从背后传了过来。

    「姊姊……!」

    艾莉丝忍不住放开了手。

    治疗器的玻璃盖子缓缓敞开,薇尔赛莉亚从中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摇摇晃晃地起身的她,对着薇薇安投以锐利的视线。

    「魔女,离开这里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好啊,不过,我晚点会找你详细调查实战的资料喔。」

    薇薇安耸了耸肩后,对仍旧瞪着自己的艾莉丝瞥了一眼后,便离开了房间。

    而带路的〈教导院〉少女也在向两人行礼后,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

    薇薇安重新看向艾莉丝……

    「……好久不见了,艾莉丝。」

    并边咳边这么说。

    「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姊姊会在这艘船上——」

    艾莉丝连忙跑到她身边,撑住姊姊似乎随时会倒下来的身子。

    「还有,这装置又是什么?为什么〈骸联盟〉的商人会在这里?」

    「我被露比亚·艾尔斯坦因挖角,加入她的〈炼狱报复者〉。而〈骸联盟〉的魔女也是如此。依我看,这与信念或思想无关,只要是有能之人,就会被她选上的样子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炼狱报复者。」

    艾莉丝在口中反刍着这个字眼。

    「那么,姊姊,您也知道那股黑暗——」

    「是啊,〈灾祸的精灵姬〉全都告诉我们了。我在得知这一切后,才决定再次返回战场,为了歼灭侵蚀人界的〈黑暗〉而尽一份力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那强烈的目光让艾莉丝为之气夺。那对眼神,就和以实力摆平一切、指挥〈风王骑士团〉时期的她相当神似。

    「可、可是,姊姊,您不是已经失去与精灵契约的力量了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没错,就如那个魔女所说,那东西严格来说并非精灵魔装。」

    「我记得那叫〈精灵机甲〉——」

    「没错,〈灾祸的精灵姬〉从教国弄到了实验用的机体,并让那个女人改造而成的东西。你可以想成把军用精灵化为精灵魔装的概念。那是以〈精灵王之血〉作为炉心,将〈城塞精灵〉的力量灌注其中的最新型魔装具——原理是无上限地吸收神威作为动力,就和那个〈教导院〉少女的〈愚者之巨钳〉是一样的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!」

    薇尔赛莉亚的肉体的确失去了与精灵契约的力量,不过,她强大的神威并未一并失去。在精灵工学的加持下,拟似精灵魔装的装备得以问世,而她也因此再次获得能以精灵使身分战斗的力量。

    「……唔,可、可是,若是用上了这种东西,姊姊您的身体会……」

    「我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。若是为了毁灭侵蚀帝国的〈黑暗〉,就是要我奉上这副已被咒装刻印侵蚀的身躯,我也……唔……!」

    「姊姊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放心吧……我可是法兰格尔托的骑士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艾莉丝便不再多言。

    已经没人能够阻止她的决心了。

    而身为她的妹妹,艾莉丝对此更是再明白不过。

    薇尔赛莉亚是个比任何人都高洁、比任何人都重视荣誉的奥地西亚骑士。

    在艾莉丝闭口不语后——

    「……艾莉丝,你在〈精灵剑舞祭〉夺得优胜了,对吧?」

    这时薇尔赛莉亚话题一转,以平静的口吻说道。

    「是的。神人——以及其他一同奋战的伙伴,让我变得更强了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伙伴啊。」

    她像是在自嘲般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「我要是能再更早一点察觉的话……」

    薇尔赛莉亚的视线,在一瞬间飘向了远方——

    「对了,我有事情要问你。」

    突然间,她像是想起了某件事般开了口。

    「是什么事呢?」

    「莲——不对,你和风早神人……做了吗?」

    「……姊、姊姊!?」

    艾莉丝整张脸变得红通通的,大声叫道。

    她可完全没想到那个薇尔赛莉亚会开口问这种问题。

    「您说做、做了……是、是指什么呢!」

    「那、那就是……」

    这下连薇尔赛莉亚也脸红了,话也讲得吞吞吐吐的。

    「就是,手……你们,牵过手了吗?」

    她小小声地这么问道。

    「……手?」

    艾莉丝不禁一愣。

    「是、是的……我们,是有牵过手没错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这样啊,牵手……已经进展得这么快了啊……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听到姊姊这么低语,艾莉丝登时冒出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她在无意识之中,伸指抚过了自己的唇。

    对于纯洁这方面,这位姊姊的标准比艾莉丝严格多了。

    ……因此,不只牵手,甚至做过更亲密的事情的事实,艾莉丝是怎么样都不敢说出口的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在天亮之前,神人在休息室的床上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艘船似乎无法维持甩开石像怪那时的速度,因此,他们要到明天傍晚才会抵达帝都。克蕾儿和蕾斯提亚在这张上下铺的下层熟睡着。蕾斯提亚抱着以床单捆了好几圈的爱思特(剑形),这样做似乎会让她安心的样子。

    ……真是个让人会心一笑的光景。

    这时,只见克蕾儿翻了个身……

    「……呼啊啊……不行啦,神人……居然马上就拿项圈……呀呜!」

    「……她、她是做了什么梦啊?」

    神人轻声低喃,随即走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他走过狭窄的通道,爬上船身侧面的攀梯前往甲板。

    他现在很想吹点风。

    (……不知道菲雅娜做了什么梦呢?)

    她现在是不是正躺在牢房的冰冷地板上呢?

    强风吹拂着神人的头发。一般来说,军船都会张开风之结界,但目前似乎是为了节省动能以避免速度下降,是以没有启动。

    一走到甲板上头——

    「……喵——」

    ……他听到了猫叫声。

    仔细一看,史卡雷特正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

    而摸着它脖子的,则是蹲下身子的露比亚·艾尔斯坦因。

    她察觉神人到来后,立刻站起了身子。

    「什么啊,原来你在这和史卡雷特玩啊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你来这里干什么,莲·阿休贝尔?」

    露比雅缓缓地转过身来。

    那对和克蕾儿相同的红宝石眸子,正以锐利的眼神瞪向神人。如烈火般的深红色头发则是迎风飘扬。

    看到露比亚的模样,神人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她很美。

    「我只是来吹吹风的啦。」

    神人背靠着甲板栏杆说道。

    而史卡雷特则是挨擦着他的脚边撒娇。

    「那个,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?」

    「那与你没有关系。」

    「和我是没关系啦,但对你妹妹来说可是很重要的。」

    闻言,露比亚那对红宝石般的眸子微微动摇了一下。

    「克蕾儿可是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喔。她的梦想,就是再次回到艾尔斯坦因,和家族共享天伦之乐喔。」

    「人类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是啊,但却可以找回失去的东西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露比亚别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「我不打算死在这里。我还有赎罪的义务。」

    神色哀戚的露比亚,眼中看到的是受〈火之精灵王〉怒火烧毁的城镇。

    「为此,我需要你那份〈暗之精灵王〉的力量,莲·阿休贝尔。」

    「不好意思,我可没有乖乖听话的打算。」

    「这与我的意志无关,总有一天,你会压抑不住那股暗之力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什么意思?暗之力不是已经消灭了吗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这么回问后,露比亚便摇头说道:

    「你的确是压下了暗之精灵王的力量,但那只是暂时性的。总有一天,那股力量会满溢而出,将你毁灭。而你应该自己也有所感受才是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!?」

    神人蓦然一惊。

    ——露比亚这番话确实让他想起了某些事。

    (暗之力满溢而出……难道是指……)

    他所想到的,是离开劳伦弗洛斯特之际,琳丝蕾和他提起的亲吻一事……而且,艾莉丝也说过令他感到在意的事。

    「看来你似乎心里有底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是啊,我看我还是和你聊聊好了。」

    毕竟露比亚正是让神人觉醒为暗之精灵王的首谋。

    神人将艾莉丝和琳丝蕾说过的话,稍作统整后讲了出来。

    ……露比亚听完后,像是在思忖般沉默了一会儿后,这才开口——

    「——你可知道〈魔王的姬巫女〉的传说?」

    她轻声这么说道。

    「嗯,但也仅止于听过传说而已啦。」

    神人点头道。〈魔王的姬巫女〉——这是与魔王有关的数百则传说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千年前,魔王所罗门在征服国家后,便强娶那些国家的公主,将她们纳为私物。

    之后,他从那些公主之中挑出了有着优秀精灵使才能的女孩,将自己一部分的力量分给她们。

    获得魔王之力的公主们被称之为〈魔王的姬巫女〉,她们和七十二柱精灵一样,都是带给圣女的救世军恐惧的强敌。

    「魔王所罗门和你一样,都是〈暗之精灵王〉的转生者。他应该和你一样,是透过亲吻的行为,将力量分给那些姬巫女的吧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也就是说,我有和他一样的力量吗?」

    「——大概吧。暗之精灵王的力量,能使神威爆发性地增强。不过,那些姬巫女应该也要有足够的资质,才能接受这股力量吧。因为魔王虽有超过百人的爱妾,但有获得这股力量的,也就只有寥寥九人而已。」

    「也就是说,这要看对方身为精灵使的才能而定吗——」

    「是啊,除此之外,可能还有其他条件吧——」

    露比亚像是陷入沉思般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神人看向自己的双手。

    (……暗之精灵王的力量……我将这种东西分给她们了吗?)

    虽说那是不可抗力,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该为此负责。

    「那个,她们应该不会像我一样,被那股暗之力给吞噬吧?」

    「魔王姬巫女的相关记载并不明确,有一说是她们在被圣女艾雷西亚打倒之际,身上的暗之力也被〈歼魔圣剑〉给净化了。不过,其中可能也有遭到暗之力吞噬的案例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总之,你也不知道对吧。」

    「是啊。还是说,你要拿我试试看?」

    「……什么!」

    听到露比亚以认真的口吻这么提议,神人不禁心跳加速。

    不过,他很快就察觉这是露比亚在和他开玩笑。

    「若不想被暗之力吞噬,就不要轻易使用神威啊,莲·阿休贝尔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啊、喔,我知道啦。」

    神人别开视线点头应道。

    (……要是能不用神威就能摆平的话,那该有多好啊。)

    ◇

    ——天亮后,在飞行艇的会议室里,召开了救出菲雅娜的作战会议。

    众人围着椭圆形的桌子而坐。神人旁边坐着克蕾儿,再旁边则是艾莉丝。蕾斯提亚和爱思特应该还在休息室睡觉。

    露比亚摊开桌上的帝都地图,说道:

    「菲雅娜遭囚的地点,是贵族区中央的艾雷西亚大祭殿。」

    并指向地图上的一点。

    「艾雷西亚大祭殿?不是巴尔萨监狱吗?」

    「不可能。因为为了带走薇尔赛莉亚,我让穆亚把那里给拆了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你做事还是一样夸张耶。」

    神人呻吟道。

    「艾雷西亚大祭殿的〈隔离世之宫〉能够瘫痪姬巫女的力量,是最适合囚禁菲雅娜的场所。」

    露比亚取出另一张地图,在桌面上摊了开来。也不知道这是从哪个门路弄来的——上头描绘的是艾雷西亚大祭殿的详细构造图。

    「负责拯救她的是你们三个,而我们则是会袭击近郊的军事基地,引开骑士团的注意力。」

    「我姊姊呢?」

    「她不适合参与这次的任务,我会让她待在亡灵上面负责佯攻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也是。」

    确实,薇尔赛莉亚的〈要塞〉并不适合用在营救作战上。

    「要从哪里入侵艾雷西亚大祭殿?」

    克蕾儿问道。

    目前正在举行〈诸国会议〉,而且才刚发生过皇帝暗杀未遂事件,帝都的警戒层级应该会提升到最高才对。要是用一般的方法,恐怕连接近那一带都有困难。

    「首先,关于侵入市区,我已经在近郊的村子帮你们备好马车了。你们就变装成贵族和女官入侵吧。只要有帝国通行证,肯定就能通过城门的检查站。」

    说着,她将伪造的帝国通行证放在桌上。通行证的中央刻有干涉守护精灵的魔术刻印。

    「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有……」

    「这是咒装刻印的延伸利用。薇薇安·梅洛莎也是个优秀的赝品师。」

    「这是伪造品?」

    生性刚直的艾莉丝蹙起眉头。

    「都准备要反叛帝国了,你还想弄得冠冕堂皇吗?」

    「唔、这……」

    「硬要说的话,我对于谁要扮女官这件事情比较在意啊。」

    ……神人虽然这么嘟嚷,但却没人打算接他的话。

    「即使能成功进入帝都里面,艾雷西亚大祭殿依然是位于有精灵骑士驻守的贵族区里面呢,我不认为用一般的方法有办法入侵耶。」

    「贫民窟里面,有个知道如何从暗道潜入贵族区的〈骸联盟〉商人,好好利用他吧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可以信任骸联盟吗?」

    「〈骸联盟〉和圣国之间的对立已是行之有年。那不是基于信念,而是基于利益行动的组织——奥拉涅斯若与圣国搭上线,那和我们联手就对他们有利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原来如此。」

    〈骸联盟〉在大陆各国都设立了强而有力的联络网,不管哪国都有他们的势力存在。不过,其中唯独一个国家是例外。

    ——那就是神圣路基亚王国。

    信奉〈五大精灵王〉之一的圣王〈亚历山卓斯〉,以〈大陆全土的调和〉作为纲领的圣国,对〈骸联盟〉采取激烈的压迫手段,将他们全赶了出去。

    对〈骸联盟〉来说,要是奥地西亚帝国出了个与圣国声息相通的皇帝,对他们来说肯定不是好事。

    「顺利潜入贵族区后,就以艾雷西亚大祭殿为目标,救出菲雅娜。尽量避免战斗——尤其是〈十二骑将〉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听你说得容易。那要怎么脱身?」

    「菲雅娜应该知道王族的专用密道,就从那边逃走吧。等你们一到城外,我就会派出所有的军用精灵和薇尔赛莉亚,他们最适合用来绊住敌人了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好乱来的计划。」

    神人傻眼地说——不过,菲雅娜的处决日已经对外发布了,时间就落在三天后。他们也只能背负风险,采取强硬的手段了。

    「请问,学院长人在何处呢?」

    艾莉丝这时拘谨地问道。

    而这也是神人相当在意的事。

    「〈黄昏魔女〉的下落不明。」

    「能不能一起救——」

    「不行。」

    露比亚果断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「为、为什么呢!」

    「我确实也想回收〈黄昏魔女〉,但以我方现在的战力来说,我们并不具备能连她一起救的余力。」

    「可、可是……」

    艾莉丝为之语塞。当然,艾莉丝应该也很明白这一点,若是在这次行动上分散战力,要拯救菲雅娜就更加困难了。

    「放心吧,那个奥拉涅斯应该还不至于蠢到轻易处死帝国英雄。」

    「是没错啦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轻声应话。毕竟有大量贵族子女就读的艾雷西亚精灵学院都掀起了暴动,帝国对她的处置应该会更加小心才是。

    「就如露比亚所言,这次就放弃营救葛雷沃丝吧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我、我知道了。」

    艾莉丝心有不甘地咬住嘴唇,点头同意。

    「只有这次没办法啦,等到有机会,我们再去救她吧。」

    「嗯……」

    「那么,在我们救出菲雅娜后,你又有什么打算?」

    神人再次看向露比亚说道。

    「我们会绕过凯布勒斯山脉,流亡到多拉古尼亚龙公国。」

    露比亚再次移动地图上的图钉。

    「你说多拉古尼亚?」

    「我记得那个国家和圣国的交情很差嘛。」克蕾儿说。

    「是啊,我已经做好在那边安身立命的布局了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真有一手。」

    神人咂舌道。即使失去了绝大多数的部下,她在台面下的联络网似乎还是能正常运作。

    「流亡到多拉古尼亚之后呢?」

    被克蕾儿这么一问,原本看着地图的露比亚,慢慢将头抬了起来。

    「我打算在那边拥戴菲雅娜为女帝。」

    她以严肃的口吻宣布道。

    「让菲雅娜成为女帝?」

    「是啊,接着静待时机成熟后,再宣布成立〈正统奥地西亚〉国。」

    「正统奥地西亚……」

    「是啊,那是选择与圣国一战的真正奥地西亚帝国。」

    「是流亡政府啊……你打算忽略菲雅娜的意志吗?」

    「我们〈炼狱报复者〉需要一个与圣国开战的大义。」

    「可、可是,这么做的话——」

    克蕾儿像是鼓起勇气般勉强开口。

    「菲雅娜就是因为讨厌政治,所以才打算舍弃一切的……」

    「即使如此,她终究是王族。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使命,并接受命运吧。」

    「这……」

    「——以上就是这次的作战内容。」

    露比亚冷冷地宣告完,便自座位上起身。

    她披上外套,准备走出会议室——

    「姊姊……」

    这时,露比亚在门前稍稍顿了一下——

    「……菲雅娜就拜托你们了。」

    她以细微的声音轻轻说道。

    神人和克蕾儿见状,这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他们都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。

    露比亚的行动原理,是歼灭令精灵王陷入疯狂的〈异界黑暗〉。

    然而,事实上不仅如此。

    她一定——

    是以过去好友的身分,希望菲雅娜能平安脱困吧。

    「——嗯,交给我们吧。」

    神人看着露比亚走出房门,坚定地点头说道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在作战会议结束后,神人一个人来到了甲板上。

    对于和露比亚谈过的〈暗之精灵王〉的事,他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那两个人坦白。

    (……不过,要是开口的话,又会惹得她们操心吧。)

    神人将视线投向套着皮手套的左手。

    若不想被暗之力吞噬,就不要轻易使用神威——露比亚是这么劝他的。

    (……反过来说,只要不用上神威的话,暗之力也就不会觉醒吧。)

    若是如此,那就只要尽量避开战斗就好。

    当然,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。

    ……这时,神人感受到背后有人的气息,于是转过身去。

    「……蕾斯提亚?」

    抓着栏杆攀上攀梯的,正是蕾斯提亚。

    强风刮着她的身体,看起来随时都会把她吹倒。

    「呀啊!」

    「喂喂,这很危险啊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连忙赶到她身边,握住了她的手臂。

    「谢、谢谢你……」

    暗精灵少女双颊微微一红,垂下颈子。

    「怎么了,睡不着吗?」

    「是呀。」

    蕾斯提亚点点头,随即抬头仰望神人。

    「……你要出发了对吧?」

    「是啊,你是从克蕾儿那边听来的吗?」

    蕾斯提亚摇摇头。

    「不是的,我只是产生了这样的预感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这样啊。」

    过去脸上总是带着傲然笑容的蕾斯提亚,她黄昏色的眸子此时渗进了不安的神色。

    ……会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
    她失去了记忆,现在能依赖的又只有神人等人。

    不过,把她带去帝都终究还是太危险了。

    听说奥地西亚已经安插了许多神圣路基亚王国的人员,而圣国显然想把蕾斯提亚抢到手中。

    现在,整座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,应该就是这艘船上吧。

    「等我救到同伴,马上就会回来的。」

    神人轻轻拍着蕾斯提亚的头顶。

    「我知道你身处于巨大命运洪流的中心,所以——」

    蕾斯提亚说着,用力握住了神人的手。

    「你一定要回来——」

    「嗯,那是当然了。因为你一直都是我的归处啊。」

    神人抱住了蕾斯提亚的娇小身躯。

    「好奇怪噢……」

    蕾斯提亚在神人的怀中微笑说道:

    「……为什么我的泪水会流下来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