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卷 多拉古尼亚的龙王 第七章 龙王的真面目
    随着日渐西沉,凯布勒斯山脉也逐渐受夜色笼罩。

    察觉到左手状况有异的神人,当下便中止了〈龙轿〉的游览行程,搭着蕾奥拉的龙精灵返回了〈龙岩城〉。

    然后——

    「蕾斯提亚……失踪了?」

    回到城内的神人,在听到女官们的报告后,登时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「真、真是非常抱歉!我们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——」

    女官们看起来相当慌张,不断低头致歉。根据她们所言,是其中一名女官前去关心蕾斯提亚的状况时,才发现房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虽然现在动员了所有人在城内展开搜索,但截至目前为止,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下落。

    (蕾斯提亚……)

    神人将目光落在套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上头。刚才那股有如烫伤一般的痛楚,果然是她试图向神人传达讯息的反应。

    那股痛楚已不复存,但这并不能保证蕾斯提亚平安无事。毋宁说,她反而有可能身处险境。

    (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蕾斯提亚究竟碰上了什么状况?)

    「她有可能是在城里迷路了,毕竟这座〈龙岩城〉占地甚广。」

    蕾奥拉以紧绷的语调说道。和两人独处的时候不同,这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严肃军人的表情。

    「我带着〈龙皇骑士团〉从空中朝城外搜索吧。」

    「嗯,麻烦你了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点点头后,蕾奥拉便领着部下们朝外头走去。

    「我、我们会继续在城内搜索!」

    女官们也在恭敬地行了一礼后,一齐离开了房间。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再次打量了房间一圈。

    房间里并没有历经骚动的迹象。

    如果她真的只是在城里迷路的话那倒还好——

    (……该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?)

    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抹不安。

    圣国的〈圣灵骑士团〉,曾在〈浮游岛〉和劳伦弗洛斯特的森林里,暗中缉捕蕾斯提亚。

    虽说现在的她藏身在与圣国立场敌对的〈龙王〉脚边,但回顾奥地西亚帝国的例子就能想见,就算圣国已经派出几个密探混入龙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。况且,现在的蕾斯提亚并非强大的闇精灵,而是连自己都无法好好保护的普通女孩。

    (不过,就算真是如此,还是有好几个问题……)

    这时,从刚才就让神人感觉不太对劲的疑点,让他歪起了头。

    根据女官们的说法,城里似乎没有任何人看到过蕾斯提亚的身影。

    是基于自身的意志走出房间也好,遭人掳走也罢,但她可是在这个人多势众的城里凭空消失了——这真的是能够办到的事吗?

    女官们说过,她们已经动用了所有人力在城内展开搜索。

    恐怕所有的房间都被她们翻过了一轮吧。

    (但即使如此还是没有找到人,这表示——)

    ——这时,神人蓦然惊觉。

    在这座城堡里面,有一个女官们绝对不会去搜查的地点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任谁都不能踏入的庄严神圣之地——

    (难道说……!)

    他为什么没有察觉这点?

    从事情发生后,他就该先想到这个可能性才对。

    「可恶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握住〈歼魔圣剑〉,从蕾斯提亚的房里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——在通往〈王座厅〉的走道上,神人被城里的卫兵们拦了下来。

    「拜托,让我过去——」

    「很抱歉,即使您是贵客,我方也无法在未获许可的状况下让您通过此处。」

    一名手持武器的卫兵以狐疑的眼神瞪着神人。

    没错,这里有卫兵看守。照理来说,蕾斯提亚是不可能一个人通过此处的。

    然而——

    「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女仆服的女生来到这里?她是我的同行者——」

    「不,我们没看到类似的人物。」

    「这样啊……」

    卫兵的态度看起来并没有可疑之处。

    ……他们大概真的没看到吧。

    (……没错,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,也许是我猜错了。)

    若这真的是乌龙一场,那多拉古尼亚恐怕会就此拒绝支援正统奥地西亚。

    然而,神人还在〈教导院〉的时候,曾见过蕾斯提亚多次对一般人施展类似的伎俩。而对方若是比蕾斯提亚更为强大、强度只在〈精灵王〉之下的〈神话级〉精灵的话——

    要从远处遥控尚在睡梦中的蕾斯提亚,并操控所有目击者的记忆,想必不会是一件难事吧——

    这件事应该要先和克蕾儿等人商量才对,但现在状况紧急,他不知道蕾斯提亚究竟会被对方如何对待。

    「不好意思,要请你们暂时睡一下了——」

    「什么?」

    眼前的卫兵讶异地挑起眉毛。

    在这瞬间,神人以灌注了〈神威〉的拳头朝卫兵的盔甲就是一击。遭到偷袭的卫兵瞬间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这是〈教导院〉的暗杀技。若对象不是精灵使的话,用这一招就足以放倒对方了。

    「你、你这家伙,做什——呜啊!」

    在其他卫兵出声呐喊之前,神人已迅速地连连出招,让所有人都昏过去了。

    他有如一道影子般,就这么在通往〈王座厅〉的长廊上飞奔着。

    神人走到长廊的尽头,抵达巨大铁门的门前之后——

    他举起了〈歼魔圣剑〉,准备毁掉这座大门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神人即将斩落长剑的瞬间——

    「……什么!?」

    随着如同地鸣般的「嗡嗡嗡……」声响,铁门缓缓朝着内侧敞开。

    宛如在邀请神人入内一般——

    (……我的行动完全被它给掌握住了吗?)

    神人如此暗想,手中握着〈歼魔圣剑〉,踏入了眼前的空间。

    一走入〈王座厅〉,背后的大门便缓缓阖上。

    (好啦,在里面等着的是恶魔还是恶龙呢——)

    神人以圣剑(爱思特)的光芒作为照明,在黑暗中直直前进。

    ——接着,他察觉眼前有个正在蠕动的巨大团块。

    神人举起圣剑,照亮了眼前的景象。

    浮现在他面前的是——

    「——蕾斯提亚!」

    神人忍不住放声大叫。

    他所看到的是——

    被诡谲的植物藤蔓捆绑、失去意识的蕾斯提亚。

    她脸上的神情相当安详,似乎是睡着了。

    「……〈龙王〉,你对蕾斯提亚做了什么!」

    在神人怒吼的这个瞬间——

    从天花板上倾注而下的照明,映出了布帘后方的巨大〈龙王〉影子。

    『欢迎来访,继承了〈暗之精灵王(莲·阿休道尔)〉力量之人啊——』

    在如同咆哮般的说话声传来的同时,〈龙王〉的影子缓缓动了起来——

    而藏住它身形的布帘也慢慢敞开。

    「……什么!?」

    见状,神人登时哑然失声,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同一时间。

    「就算跑到城外,应该也走不远才是——」

    蕾奥拉骑在漆黑龙精灵背上,俯视着地面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〈龙岩城〉的周遭全都是陡峭的断崖,若要走出城外,理当就只能从横跨溪谷的石桥离开才对。

    而看守桥梁的卫兵肯定也不会察觉不到少女的身影。

    (……话又说回来,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?)

    她似乎不像是个平凡的女仆——蕾奥拉暗自感到有些困惑。

    ——事实上,在〈精灵剑舞祭〉的赛事中,蕾奥拉率领的〈龙皇骑士团〉便是遭到蕾斯提亚操控的〈涅般德·罗亚〉所击溃。不过,当时的蕾斯提亚并未现出身形,是以蕾奥拉并没有见过她。

    (……看、看来她肯定是神人的宠妾之一吧。)

    忽然间,蕾奥拉想起了方才在〈龙轿〉里发生的事,脸颊为之一热。

    (……我、我那样做,好像是有些太强势了呢。)

    她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明明都强忍羞赧,搭上了那个寡廉鲜耻的〈龙轿〉了说——

    结果鼓起勇气积极进攻的策略,却换得神人畏缩的反应。

    看来,突然宣称要怀上他的孩子,似乎还是太不检点了。不对,也许是稍早之前在他面前吃下七块牛排的举动,让他对自己的形象扣了分吧。但蕾奥拉当时其实吃的比平常还少,原本是想趁机在他心底留下小鸟胃的印象……

    ……也许自己被神人讨厌了。不对,他不是这么小心眼的男人,但可能还是想和自己稍微保持一点距离——

    蕾奥拉的脑子里满是懊悔的念头。

    「……我身为堂堂公女,为什么会为他感到如此心烦意乱?」

    每次想起神人的事,他的身影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塞满自己的脑海。

    蕾奥拉一直以为,这是因为受到〈龙之血〉的本能驱使,让自己产生了想要生下强壮后代的念头——

    (会不会是我想的方向有点不对呢?)

    ……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忸怩之情在心底不断滋生。

    (……我、我现在应该集中精神寻找神人的女仆才对!)

    蕾奥拉摇了摇头,甩去脑中的妄念,再次将目光投向地面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——

    载着她的黑龙,忽然发出了「咕噜噜……」的低沉警戒声。

    「……?尼德霍格,怎么了?」

    蕾奥拉讶异地眯细了眼睛。

    这时,她在崖边的桥梁处看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。

    「——那个人……难道是!?」

    ◇

    (……这、这是怎么回事?)

    看到那超乎想像的身影——

    神人张大了嘴,傻傻地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在〈龙王〉身前的布帘敞开之后,出现在他眼前的——

    是一名被无数蠕动的树枝缠绕的美丽少女。

    她有一双勾人心魄的深红色眸子,琉璃色的长发绽放着点点磷光。少女白皙的肌肤胜雪,还有着宛如人偶般的纤细四肢。

    虽然其样貌让人想以「绝世美少女」来形容,但她显然不是人类。

    这是因为她头顶两侧生了两根美丽的角。

    被蠕动的树枝覆盖的少女,以一丝不挂的姿态,惬意地俯视着神人。

    若是平常的神人,在看到眼前有个全裸美少女时,肯定会慌张地撇开视线——

    但这时的他却连呼吸都忘了,就只是出神地注视着她的身姿。

    这名少女就是美得如此清丽脱俗。

    「怎么啦?干嘛这样僵着身子——」

    少女的唇发出了甜美的说话声。

    「……你、你到底、是谁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总算勉强开了口。

    「我是多拉古尼亚之王,龙精灵——〈巴哈姆特〉。」

    少女静静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。

    「你说什么——」

    神人不禁愕然。

    大陆诸国戒慎恐惧的最强龙精灵——龙王〈巴哈姆特〉。

    难道说,龙王的真面目就是这个娇柔可人的美丽少女吗?

    有一瞬间,神人甚至连因为她拐走蕾斯提亚一事而生的怒气都忘了,就这么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「呵呵,被你这样死盯着瞧,我可是会害羞的呢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啊,喔,抱歉……」

    惊觉自己正在注视一名全裸少女的神人,这才涨红着脸慌张地挪开视线。

    「你可以为此自豪喔。曾经看过我这身姿态的人类,也就只有〈圣女〉艾雷西亚而已。你应该是历史上的第二人吧。」

    少女以藤蔓包覆住自己的裸身,露出了淘气的微笑。

    「你、你……真的是那个〈龙王〉吗……?」

    神人有些困惑地问道。

    就他所知,高阶精灵的确多会化为人形——

    爱思特、蕾斯提亚和〈水之精灵王〉伊莎莉亚也都是化为少女的姿态。

    那么,让神人误以为是〈龙王〉本尊、有如怪物般的巨大影子,难道说只是由扭曲交织的树木塑造出来的模型而已吗——

    (……不,这个问题目前一点也不重要。)

    神人这时总算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「你打算对蕾斯提亚做什么?」

    他以双手紧握〈歼魔圣剑〉。

    若她给不出一个让神人满意的答案,即使对方是〈龙王〉,神人也有与之一战的觉悟。

    不过,坐在王座上的少女并未动怒——

    「我只是试着唤起她——蕾斯提亚·阿休道尔的记忆而已喔。」

    她这么说道。

    「唤起蕾斯提亚的记忆?」

    「是呀。你连感谢我都来不及了,不需要拿剑对着我吧?」

    「你为何要这么做?取回她的记忆之后,你又有何打算?」

    神人气势汹汹地逼问道。神人固然也亟欲取回蕾斯提亚的记忆,但他还摸不透这名少女真正的用意——

    「我没打算做什么喔。只是我有着照料她的义务。这是我身为主君——那位大人的心腹所应尽的义务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那位大人?」

    神人轻轻侧起了脖子。

    他想起露比亚在船里所说过的话语。

    「是〈闇之精灵王〉吗……」

    「没错,就是创造了那个闇精灵——蕾斯提亚·阿休道尔的存在喔。」

    有着少女外表的龙王,对眠于丛木之中的蕾斯提亚投以温柔的目光。

    强大的龙精灵〈巴哈姆特〉,曾在〈精灵战争〉时以闇之精灵王的心腹身分,与五大精灵王的军队展开对决。即使在战争中败北,闇之精灵王也遭到消灭,她似乎还打算对蕾斯提亚这个遗留的信物尽忠——

    虽然还不清楚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——

    「你没打算对蕾斯提亚不利吧?」

    神人再三确认道。

    「这是当然。话说回来,我如果想加害于她,还需要等到现在吗?」

    「……的确是。」

    神人忍不住「唔」了一声。

    「明白的话,就快快收起那把剑吧。虽说已经不具备原本的威力,但对于精灵战争时代的精灵来说,她可是让敌我双方都留下心理创伤的存在啊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啊、喔,我知道了。」

    神人缓缓放下了〈歼魔圣剑〉。

    最强的剑精灵〈护界神·爱思特〉,似乎是连龙王都为之恐惧的存在。

    「不过,你既然是那么高阶的精灵,若只是要杀我这个人类的话,应该是易如反掌吧。」

    神人按捺着内心的紧张说道。

    毕竟,据说〈龙王〉的实力仅次于〈精灵王〉,想在弹指间消灭神人应该也难不倒她。

    然而——

    「我做不到。真是可惜呀。」

    龙王静静地摇头说道。

    「……咦?」

    「我无法离开这座城堡,对于城堡之外的一切,我也几乎毫无干涉之力,就只是个如此弱小的存在——」

    「无法离开城堡?」

    神人讶异地问道。的确,多拉古尼亚的〈龙王〉从不亲自出席国际级的会议和仪式,这件事广为人知,不过这究竟是——

    龙王这时忽然露出了如梦似幻的微笑。

    「是呀,这都是因为〈地之精灵王〉施加在我身上的——那可恶的诅咒的关系。」

    她在植物藤蔓之中稍稍扭起了身子。

    在那一瞬间,蠢动的植物藤蔓便立刻拘束了少女的四肢。

    「……!?」

    「这就是〈地之精灵王〉的诅咒喔。我不仅无法离开这里,也无法回到〈元素精灵界〉里面,就只能被束缚在这个多拉古尼亚之地——」

    「怎么会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这么缄口不语。

    如果这是在〈精灵战争〉期间受到的诅咒——

    那这名少女就等于是在漫长的数千年岁月之中,一直孤伶伶地待在这里。

    这份孤独究竟有多么深沉,对于寿命有限的神人来说实在是无从想像——

    这时,神人忽然想到了一件事。

    「对了,如果用爱思特的力量,说不定可以帮你〈解咒〉——」

    「千年前造访此地的圣女,也做过一模一样的事。」

    龙王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「圣女艾雷西亚吗?」

    「是啊……不过,她失败了。这诅咒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强大,甚至反过来侵蚀剑精灵的契约者——也就是她自己的肉体……」

    「这、这样啊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垂下了头,咬紧了自己的臼齿。圣女艾雷西亚以自己的肉身承受了爱思特积蓄的诅咒,在打倒〈魔王〉之后,随即化为了一尊石像。

    「呵呵,别露出那种表情呀。对精灵来说,数千年的岁月也不显得漫长。况且,守望人类的生活也是挺不错的乐子呢。」

    龙王耸了耸肩,将视线移到了蕾斯提亚身上。

    「今天真是个好日子。而且,我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大人遗留的信物——」

    被藤蔓包覆的蕾斯提亚,露出安详的表情兀自沉眠。

    「蕾斯提亚她……果然是蕾斯提亚吗?」

    「这是什么意思?」

    「……那个,她现在还是精灵吗?」

    神人问道。

    在神人的眼中,蕾斯提亚并不是所谓的「化为人形」——

    而是彻底转生为一名人类少女。

    「……这个嘛……」

    龙王在思忖了一会儿后——

    「的确,现在的她,或许可以说是和你们一模一样的人类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「不过,这个肉体其实只是暂借之物。她的本体仅是和〈元素精灵界〉分隔开来,因而失去了精灵的属性而已。她若能取回记忆,并重新与〈元素精灵界〉产生联系,就肯定能取回精灵之力了——」

    「这样啊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看着套了皮手套的左手。依她所言,即使精灵刻印消失了,也不代表神人与她的契约就此失效吗——

    「她的记忆回得来吗?」

    「我打算用尽所有能用的手段。这也算是尽我对那位大人的忠诚。」

    龙王静静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神人轻轻握住了蕾斯提亚的手掌。

    ……神人现在能做的,就只有这点小事。

    这时,旁观着神人举止的龙王,突然呵呵轻笑起来。

    「——你爱着这个契约精灵呢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什!?咳、咳咳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在吃惊之余呛着了。

    「哎呀,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,你脸就红啦?真可爱——」

    龙王喜孜孜地咯咯娇笑。

    「我、我说你……」

    不过,看到她那天真烂漫的神情,神人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——

    眼前的这个人物,真的是那个声若雷鸣的可怕〈龙王〉吗?

    「那么,你觉得蕾奥拉怎样?」

    「……为、为什么会扯到她啊!」

    龙王再次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话题,让神人相当狼狈。

    毕竟神人在不久前才和她有过那一段互动——他忍不住忆起那波涛汹涌的胸部触感,脸颊也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「真是的,那孩子明明就这么努力了,你真是个负心汉啊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呃,你、你该不会看到那一幕了吧!」

    神人忍不住拔高了音量。

    「是啊,我透过载运〈龙轿〉的飞龙之眼看到啰。」

    「咕……」

    那恐怕是利用了与仆役精灵共享视觉的〈远见〉魔术吧。即使出不了城,对〈神话级〉的龙精灵来说,这点伎俩也只是雕虫小技。

    「那孩子很笨拙的,连自己真正的心情都还不明白。」

    龙王苦笑着说。

    「你不想和蕾奥拉缔结契约吗?她的家世无可挑剔,个性直率,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喔。而且胸部也很大……哦,还是说你喜欢比较小的?」

    植物藤蔓不知何时伸了过来,轻轻戳弄着神人的侧腹。

    ……明明是诅咒,但她似乎还是能操控一部分的样子。

    「我、我的确觉得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……不对,我不是要说这个!」

    神人气呼呼地说。

    「那么,你打算从那四个女孩之中挑谁结为连理?」

    「结、结为连理……?」

    龙王露出了俏皮的笑容。

    「站在多拉古尼亚之王的立场来说,我是私心推荐蕾奥拉,但若要从那四个女孩里面挑,我则是觉得那位奥地西亚的公主大人是最好的选择。她看起来很能干,而且你有心的话,也可以当上正统奥地西亚的君主——」

    「你、你少胡说八道了!」

    「那个马尾女孩的胸部很大,而且八成是那种只要被得手一次,就会爱得刻苦铭心的个性。火猫的小姑娘看起来个性高傲,但似乎也有可爱的一面。啊,那个金发女孩可不行,她虽然看起来端庄娴淑,但却偏偏和我的死敌〈水之精灵王〉互通声息——」

    (这、这个臭龙精灵……!)

    神人在心里抱头呻吟起来。

    不行,再这样奉陪下去,肯定会她牵着鼻子走……

    「啊啊,你们人类果然很有趣呢——」

    讲了一大段话后,她露出满意的笑容。接着,龙王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——

    「欸,你知道我这个精灵之所以来当这个国家的国王,是出于什么理由吗?」

    「……?」

    的确,精灵统治〈人界〉国度的案例,在这世上还真找不到第二个。毕竟一般的精灵普遍对人界不抱持太大的兴趣。

    「我啊,很想深入了解人类这个种族。而究其原因,则是因为我的主君——〈闇之精灵王〉对你们感到好奇,而我则是想理解他的心情——」

    「〈闇之精灵王〉对人类感到好奇?」

    神人回问道。这可是他第一次听到的资讯。

    龙精灵少女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「〈闇之精灵王〉在人类的身上看出了某种可能性。因此,在灭亡之际,他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分了出去。他授予的对象不是强大的龙族或巨人族,而是你们人类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。

    她说——不明白〈闇之精灵王〉为何会将所谓的〈魔王〉之力转生为人类——经她这么一提,神人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「一开始,我为了让自己的心境更接近〈闇之精灵王〉,而静静地观察人类。然而,我看着看着,却慢慢爱上了人类这个脆弱而短命的种族,以及这个叫多拉古尼亚的国家。这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——」

    龙王露出了温柔的眼神微笑道。然而,神人却从她安详的表情之中读出了微乎其微的寂寥之情。

    就算投入再多的爱情,人类这个种族的寿命终究有限。这名龙精灵少女,肯定在这座城里见识了许多孩子的死。

    此外,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,迄今看过她这真正姿态的,除了千年前的圣女之外,就只有身为〈闇之精灵王〉转生体的神人了。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神人抬头看着龙王开了口:

    「在蕾斯提亚醒来之前,我就暂时待在这里吧。要喝茶聊天的话,我也愿意奉陪。」

    「呵呵,我是没茶可以招待……哦,想喝树汁的话倒是可以喔。」

    「这我就心领了……」

    就在神人耸了耸肩的这个瞬间——

    「……!?」

    龙王脸上的沉稳神情,在这时忽然转为严肃。

    那带着魔性魅力的红眼也眯得极细,露出了像是在眺望远方的眼神。

    「好像有坏东西来了……」

    她冷冰冰地说道。

    「……坏东西?」

    「是呀……我感受到那污秽的黑暗气息了。」

    龙王闭上眼睛,似乎让意识暂时神游体外。

    接着,她的嘴唇泄出了让人大吃一惊的词汇——

    「——那个女孩……难道是那个〈黄昏魔女〉?」

    「……什么!?」

    神人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◇

    夜色覆盖了凯布勒斯山脉的天空。

    在横跨了龙都与〈龙岩城〉之间溪谷的唯一一座桥上——

    一名手持血色魔剑的灰发少女伫立于桥头。

    而和少女展开对峙的,则是手持巨大的〈弑龙圣剑〉的蕾奥拉。

    骇人的杀气自蕾奥拉的全身上下迸射而出。

    「你来这里做什么?我可不记得有招待你来城里玩啊?」

    蕾奥拉静静地说道。

    「你是……在帝都操控龙的丫头啊——」

    〈黄昏魔女〉面无表情地呢喃着,并向前踏了一步。

    「我是为了龙王的项上人头而来。」

    「原来如此,看来你是个相当光明磊落的刺客呢。」

    蕾奥拉释放的杀气变得更为激烈。

    「无论来者何人,我都不会让他越雷池一步。」

    「无妨,反正我本来就打算从正面硬闯——」

    魔女露出了浅浅的笑容。